跑路预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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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晚餐。

近期有感而发的短篇,写得我好难过。

希望不幸的哭声能少一些,不是被人捂住嘴巴发不出声,是真的没有在哭。

她拿起箱子里的最后一个橙子,深深地嗅着。它已经被放置得太久了,久到香气下似乎隐隐有些腐烂的气味。她还是没有动最后的这个橙子,把它放回原处,走到厨房。汤锅里的食材翻滚着,发出一些平日里听来极动听的声音。她掀开盖子,不锈钢的锅沿倒映着一双麻木的黑色眼珠。

“妈,”她轻轻地唤着身后正在切菜的女人,“汤马上就好了。”

父亲点起灯,从门口向这边探过头来。“不然还是我来吧?”

“不用了。”她将碎发别在耳后,将一块猪肉甩在砧板上。

她与那块鲜红的猪肉对视了足足三分钟,三分钟之后,一滴泪坠在那块肉上。

……本来不应该是这样的。

一个月前她从大学放假回家,一起带回来的还有一箱子香气四溢的橙子,饱满、圆润,她在学校最爱吃的就是这橙子。足够一家人吃一个月,她那时候是这么打算的。

但她没想到在这一个月中会发生些什么。

先是逐渐地有风声透露出来,之后就是恐慌,像一滴墨水滴到清水池中那样的、迅速蔓延开的恐慌。最后是城市被封闭。她每天目送着父母先后地出门上班之后都要虔诚地向家里供奉的菩萨点起线香,双手合十地鞠躬,祈求菩萨保佑。——她是典型的无神论者,这种事本不该是她能做出的。

她一面恐慌着,一面做着爱撒娇的小女儿,尽力维持着这个家庭原本的气氛——尽管瘟疫的阴云笼罩在每个人的头顶。她每天一遍又一遍地擦洗地板以及能清洗到的每一处,一双手在寒冬腊月里冻得红肿。但她没有说,在父母面前她只会笑着说,爸,我今天想吃茴香馅的饺子。她只能这样做,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做。

但是渐渐地,父母也不能出门了。短暂的团圆的欢欣之下更多的是忧愁。她透过窗户看着外面,夜色笼罩着这个城市,安静得像一座空城。

打破这宁静的是母亲的呻吟。她一面惊慌地跑过去一面暗暗祈祷着不要出事。

——然后她看到母亲虚弱地卧在床上咳个不停,手中温度计的红色示数刺目得令人不忍再看。

为什么呢?她的生活平静了二十多年,一直没有什么大事发生,虽然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却也清净满足。

接下来的几天她再没有一刻的宁静。街道登记、打120、跑到医院求助,她与父亲几乎是跑断了腿。但哪里都没有一张属于母亲的床位,可以让这个操劳半生的妇人安静地躺下接受治疗的床位。120的车无声无息地从她面前开过——是啊,如今的街道车辆稀少得叫人主动寻死都难,120又何必大张旗鼓地响着警笛呢?

母亲的症状是被拖到现在这样的,她心里很清楚。那些数字,她每天都看一看那些上涨的数字,她猜测母亲甚至连做一个数字的资格都没有,静静地死去,因为一般肺炎或者其他疾病,总之不是因为这次。谁稀罕管一条连数字都不能作的人命呢?

她向网络上的人求助,有人私信骂她,劝她删掉,“不要煽动人心”、“不要造谣”,可她造过什么谣啊!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在慢慢地被消耗掉生命,像一支蜡烛静静地滴着泪。也有好心人想帮她,但到头来她自己也糊涂了:这些心善的人又能帮她什么呢?

她的心渐渐地死去了,跟母亲日渐糟糕下去的肺一道。

父亲也出现了相似的症状,整日地干咳,有天她看到父亲对着一盆花发呆,走近看才发觉那花盆附近都是咳出的血。父亲本就有哮喘,如果也被感染上……她不敢想了。

“汤还是再炖一会吧。”端着菜出来的时候她这么说,“我来看着锅就好,留到明天早上再喝正好。”

这一餐她破天荒地一句话都没讲,父母自然也是说不出什么话的。桌上菜色丰富,甚至比年夜饭更甚:这个年过得自然也是兵荒马乱。但每个人都没什么胃口,一大桌子终究是没能吃下什么。

睡前她偷偷地跑去检查了母亲的药,大概还能再吃两周。又查看了一次最后的那只橙子,把它藏到了自己的袖子里。等到确认父亲及母亲都睡着了,她偷偷跑到厨房,锁紧门窗,连同门缝也堵得死死的。厨房地上的瓷砖很凉,她静静地将汤锅的火调至最大然后躺到地上。

她很快地睡着了,抱着最后的一只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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